时疯

初春的风永远都可以列入秦小曼最讨厌事物的前十名榜单。

没什么寒气，却也没一点生气。所过之处，叶落花凋，偏生却连地上的一片枯叶都吹不起来——她实在是瞧不起这样弱的自然品。

可不远处的男人对她来说终究是不一样的。

与这座城市中的大多数富太太一样，汪苏苏不知道何时也沾染上了养花侍木的习惯，一盆盆盆栽与花卉像是不要钱一般地往公寓里搬，其上心程度甚至让她忽略了他们在公寓中做实验所造成的招租困难。

——此时男人的脚边就有一盆。

嫩叶抽芽，松软的泥土中隐约可见几片粉色的花瓣，空气中浮着一层雨后的清新味道。

他站在公寓门前的台阶上，单薄的米色大衣正坠到他的膝盖处，风吹过境，秦小曼能清晰看见他喉前被解开的那两颗衬衣扣。

至于为什么是被人解开的。秦小曼口袋里的手指互相拈了拈，脸上不自觉地落出了个笑来。

毕竟早上是她亲手给他扣上的呀。

上海最近的天气实在是捉摸不定，秦小曼早晨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可到了午后便是止不住的一场大雨。女警探在巡捕房里扒着窗子等雨停，最后还是叶常青看不下去扔了把伞赶着她回了家。

到底还是晚了。

某位侦探先生已经在同一位报童那买了三份报纸了。

公寓门前，无数辆黄包车载着客人来来往往，讨价还价与摇铃叫停的声音交织相错，周围的蛋糕店里飘出诱人香味，父母接着孩子下学，童稚幼儿笑声如铃。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并没有让侦探先生产生半点抬起他那颗高贵头颅的欲望。

怕是又看见了什么让他感兴趣的案子了。

秦小曼抬脚向他走去。

像是得到了感应似的，罗非在下一刻抬起了头。

“你怎么又不带钥匙！”侦探先生一开口便带了点气急败坏，“要是回不了家怎么办？”

可别指望他还会大半夜地下来给她开门！

可即使罗先生心中小气，可身体却在下一秒看见秦小曼小跑向他而来的时候痛快地张开了怀抱。

嗯，不错，没淋湿，还挺暖和，叶常青事办得不错。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本杰明那个课题需要你的辅助吗？”

这一天都没怎么休息，秦小曼的眼睛依然很亮。

“是谁把钥匙落在了门房还得麻烦苏苏姐通知我，嗯？”罗非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灵巧地在指环上转了个圈，“要不是因为苏苏姐今天要去探亲，我会赶来给某人送钥匙吗？”

本杰明那可还有一大群人呢。

秦小曼笑得更欢了，就连抱着罗非的手都更紧了些。

“谢谢！”

要了命了。

罗非别扭地转过头，只是一个简单的将钥匙放入锁孔的动作都来来回回做了三次。

“谢，也没什么好谢的。”反正这人整天迷迷糊糊的，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回，回家了。”

“好啊，回家了。”

秦小曼抬起头，笑着轻轻地吻了下丈夫的下巴。

她的罗非，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别扭的人，可是......她真的很喜欢他。

她的丈夫，从不啻以一种极度别扭的方式来表达对她的爱意，却也从不会拒绝对旁人表现对她的喜爱与占有欲。

她的丈夫，内里永远有着中国文人的风骨，却也乐于对外表现西方绅士的精致，何其有幸，秦小曼，遇见过全部完整的罗非。

——皆由这人心甘情愿。

秦小曼还是很讨厌初春的风，还是很讨厌一切没有她强的事物。

但是罗非不一样。

罗非是她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