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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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景】私奔

 

*请原谅我,私自奔向你。

 

私奔其实应该是件技术活。


不说双方出府时都该做到尽量隐蔽,躲开各自父母的掌控与下人的监视,至少也该躲躲藏藏、小心翼翼,避免被人发现,更不用说风餐露宿,尽挑着深山老林的不知名小径行走。最最不济,两人也该隐去姓名,以化名行走江湖才是。


——无论如何都不该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裴景随手抄起背后的一个软枕放在胸前,下巴懒懒地抵在上面,柔软细致的缎面让她无意识地蹭了好几下。屁股底下垫着一层厚厚的软料,车顶四角上挂着的宫铃随着马车的行进不停地发出响声,像是在昭告天下有人出行,注意避让。再想想两人临走前某人放在书房里的那张写着“完婚即回,望父勿念”的纸条,裴景只想把脸彻底埋进靠枕里借此来试图闷死自己。


“小景,到了。”王宽的声音即使隔着一层马车帘也依然清亮,丝毫闻不见一丝连日来赶路的疲态,“下车吧。”


裴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着莫大的勇气跨出了车厢。而胸中的一股紧张也终于在下车后见到眼前赫然“客栈”二字时变成了麻木。


“王大哥,我们真的还有钱吗?”


裴景侧头时的动作有些大,发辫上挂着的几根珠穗不经意间打在她的眼尾,顷刻间便红了一片。小姑娘平日里最怕疼,可此刻却顾不上这许多了。


他们离开开封已是一月有余,可吃穿用度一应事物均与在东京时没有半点不同,走的是光明正大的官道,住的是当地最好的客栈,要不是今日时辰已晚,王宽怕还会赶个几里路到下一座大城里再做打算。


看他这做派,知道的是私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夫妻二人出来游山玩水。


裴景问得认真,王宽却没在第一时间作答。将指腹放在在她的眼角四周轻轻地打着圈,力道不重,却平白惹得人心痒。那穗打得不重,揉了片刻王宽便将手放下了——顺势抓了人的手带着裴景往店家里走。


“够的。”夏日白天的灼热随着王宽的步子逐渐褪去,鼻尖传来阵阵食物的芳香,“我自带了你出来,便没有做让你吃苦的打算。”


“放心。”

 


“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这个世界上对人最殷勤的永远是一家客栈的店小二,“喂马还是补给?”


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店中借宿的客人本就不多,整个大堂中只是稀稀疏疏地坐着几个人在吃晚饭,看装束应该都是些过往的贩夫走卒。后院中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在空旷的厅堂中显得极为明显。


“将外面的那辆马车安顿好。”王宽不动声色地将裴景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些,“另外再为我们准备一间客房和一些小菜送来。”


“一间······”裴景刚想开口,手心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扯了下。还没等她将话说完,纤细腰肢间便已多出了一只手。


说来也是好笑,两人之间从未互相说过“喜欢”一类的直白话语,可这肢体接触却是来得极其自然。就像此刻,王宽的手能够清晰碰触到裴景裙子侧边处的小小绳结,而裴景虽僵着身子,可里侧的那只手却也在第一时间凭着本能勾住了男人腰间的黑色腰带。


“我夫人有些累了,还请店家尽快安排。”王宽微颔首,没有一点官家子弟的傲慢,“是在楼上吗?若住客不多,我们便自行挑选房间了。”


店小二从没见过像王宽这般自己将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客人,一时间倒也愣在了那里,只是顺着他的话呆呆地接了下去:“啊,是,二楼左转第一间。”


客栈已建造得有些年头了,人踩在楼梯上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嘎吱”声,裴景紧紧抓着王宽的手,跟着他进了房间。


直到门板合上的回响彻底消失,店小二才像如梦初醒一般,将自己肩上的毛巾利落地往空中一甩,叫声又亮又脆。


“掌柜的,来贵客了!”


 

“厅中的客人虽都是些小摊贩,可他们的包袱里装的却都不是出行的衣物,而是防身的兵器,再者他们点的菜色也都是些价格较高的肉菜,以普通百姓的支出情况来看不符合常理。况且后院养的那条狗,听那叫声怕是一只大型犬。客栈中人来人往,伤了人难免招致麻烦,所以一般的客栈宁愿舍弃这种麻烦事。”房间中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王宽坐在桌边,面部轮廓稍显模糊,“况且自我们出现后,从头至尾老板都没有出现过,只让店小二出面招待,就算这家客栈生意差,地理位置差,菜品也算不上美味,根本赚不到什么钱也绝不该如此消极。”


“简而言之,这是家黑店。”


秘阁虽解散,往昔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可在那里经年的训练与教诲却已牢牢地镌刻在了王宽的骨血之中,第一时间评估危险也已经成为了他本能的反应。


“所以这样,你还要再单独住一间房吗?”


裴景沉浸在王宽刚才的分析之中,脑海中还满是“他到底是想和我说这家店不对劲还是只是单纯地想和我抱怨厨房做的菜不好吃”这一想法。是以乍一听到这人的问话,不假思索地便说了一句“不想了”。


王宽满意了。


“可是王大哥,既然你知道这里不对劲,为什么还要选择住下来?”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立夏刚过,晚间的温度已经有些高,裴景躺在床上,只在小肚子上盖了一角棉被,手脚随意地搭在床沿上,白嫩的肌肤在昏暗的房间中刺眼无比。王宽缓步走到她跟前,坐下身子的同时顺手将裴景的手握了起来。


“我们已经落入了他们的势力范围,若我立刻提出要走势必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还不如安心住下,静观其变。”况且他们的确也需要一个投宿之地,“还痒不痒?”


虽说“要想富,先修路”,可到底大宋疆域辽阔,就算是官道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这客栈便是处在这样一个不知名穷乡僻壤之中,饭菜的味道虽不好,可这蚊子的威力却是实打实的大。裴景的皮肤细嫩,尤其招蚊子的青睐,到这不过几个时辰,手背与手臂上便被咬了好几个包。用力一抓,红肿一片,颇有点吓人。


王宽做事一向周全,也亏得他在包袱里带了瓶药膏才没让裴景避免了破相的悲剧。用指尖蘸上少许,轻轻涂抹在那些蚊子包上,药膏的清凉味道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像是雨后青草的香味。裴景的手小小一只,在眼前人的掌心中是半分也动弹不得的,只能任着他动作。模糊的天光中,裴景甚至能看清王宽浓密的睫毛,像镀了一层浅浅的金。


她看得有些呆,手指却无意识地缩了下。王宽捏着裴景的指节,低下头时嘴唇温柔划过她的指尖。


“不,不痒了。”倒是开始麻了。


“睡吧。”他坐在床边,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笑着摸了摸裴景的脸颊,“我守着你。”


这一夜,裴景耳边偶有风声飘过,王宽手中的折扇也从未停下片刻。


 

可第二天还没等两人离开,便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桌椅板凳的木头断层铺了一地,酒瓶与碗碟的碎瓷片也让人找不到落脚之处,店家与昨日见到的那些客人均被绳索所缚跪倒在地,满目疮痍中,裴景与王宽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见到了一个久违的老朋友。


“追风?你怎么在这?”裴景在秘阁呆得太久了,久到任谁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更何况这人还没有一点要遮掩的意思,“不会是来抓我们回去的吧!”


秘阁二斋成员,追风,追踪术论一门永远的王者,一身轻功出神入化,传闻中只有他不想找的人,却没有他找不到的人。听说家中长辈与六扇门关系匪浅,一门忠勇,想着锻炼锻炼孩子才将人送进了秘阁。如今秘阁解散,想必是进了六扇门供职。


“接到情报,这里有山贼作乱,我奉命前来剿灭。”追风一袭黑衣装扮,冷硬的眉眼在这个清晨更添三分寒气,“另外,给你们送过来一个人。”


倒是没半点要抓人的意思。


追风的话音才刚落,他的身后便冒出个人来。一身与周围六扇门中人相同的黑衣,面容清秀,身材娇小,站在追风身边正到他的胸口。


是个女子。


裴景正因为不用被人抓回去而暗自庆幸,却发现身边的王宽一反刚才平静的状态,在那女子出现的一瞬间将自己一把拉到了身后。


“你来做什么?”


 

“什么,你也逃婚了?”


李娇娇,当朝户部侍郎之女,在王宽逃婚的一个月后,与裴景这个“罪魁祸首”狭路相逢。


不过当事人倒是显得十分淡定。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李娇娇将站起身的裴景拉下坐在了椅子上,“我又不喜欢王宽,为什么要和他成亲?”


出乎意料的,李娇娇的性格似乎格外豪爽,即使听说是眼前这人拐了自己的未婚夫,依然能抓起一把瓜子询问裴景要不要也来一点。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还是和追风一起?”


裴景与各斋中人的关系虽仅限于相互知道名姓,并无太多瓜葛,可也听人提起过,追风此人平日里最喜独来独往,每年也就追踪术论结课之时态度友好一点,好为人师一些。


“我只是想来看看让那位王氏麒麟子宁愿违抗父命也要娶的人到底是个何方神圣,虽然我不喜欢王宽也不想和他成亲,但怎么说我的名声受损也是事实。”李娇娇拍了拍手以便抖落掉手上的瓜子壳碎屑,“我听我爹说过,秘阁七斋之中的赵简是邠州赵王爷的女儿,你们要逃婚,最安全和最远的地方都在那,所以我就顺着找来了。”


秘阁的建立,是官家筹谋多年的结果,六部自然不能摘不出去,其中户部更是秘阁能够运行的关键,李娇娇能够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可是问题是······


“你会追踪术?”裴景皱了皱眉,脑中却是突然灵光一现,“你与追风原本就认识?”


李娇娇磕出最后一颗瓜子肉,茶水在口中过滤掉她的一些尾音,房门外抓捕询问的声音一直没停,如此喧闹之间,裴景还是听见了李娇娇的话。


“不然你以为,我逃婚是为了谁?”


 

“你是为了她才来这的吧。”所谓“奉命”不过是个幌子,保护李娇娇才是真正的目的,“追风。”


一大清早那伙山贼连觉都还没睡醒,正做着将昨晚入住的那对小夫妻与瘦弱书生杀了抢夺钱财发家致富的美梦,颈间便已多了几把尖刀。待完全反应过来,已是店毁人被抓的悲惨状况。


“剿灭山贼只带这么些人,追风,你的谎说得过头了。”


太阳不过才刚刚从地平线下升起,微弱的晨曦照在追风的脸上,像是给他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带来的家仆的数量虽少,却都是些好手,此刻正将抓到的人赶上车送去附近的府衙——典型六扇门的办事风格。


“你逃了婚,以她的性子必定要来找你问个清楚。”追风握着剑,说话的声音依然冷硬,却在面对某间房门的时候柔和了许多,“我不放心。”


这会承认的倒是快。


“那她的追踪术也是你教的?”王宽的追踪术学得虽好,可到底比不过眼前之人的家传渊源。


“我与她从小就认识,我会的,她自然也会。”


青梅竹马,暗生情愫,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便都说得通了。


“那你何时与她成亲?”王宽放下心来,说起话来也轻松了不少,“我想,她来这的原因大半都是为了你吧。”


大宋自立国以来便是重文轻武,追风又是六扇门的人,户部侍郎看不上再正常不过。如今李娇娇这一逃婚,算是自己毁了自己的名声,这样情况下,朝中哪个高官之家谁还敢要她做儿媳?此番回去,追风只需趁热打铁,上门求亲,必然一举成功。


是个彻底釜底抽薪的办法。


“我······”追风的话还没说完,对过的那扇木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追风,我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了,你要再说‘不’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李娇娇气势汹汹地走到追风面前,即使矮了人家一头,却还是垫着脚揪起了追风的衣领,“我告诉你,你有资格娶我,我喜欢你,你就有资格娶我!”


裴景站在房门口,一双眼睛里满是震惊。


追风却管不了她了。


李娇娇的手指被他一根根温柔掰开,直接握进了手心。多年来习武留下的老茧磨着她的指尖,滚烫得让李娇娇有些想哭。


“娇娇,我的名字叫做追风,你就是我的风。”那是裴景多年来第一次见到追风笑,“所以,请等着我去娶你。”

 


裴景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歪着头看着王宽。


天空中偶有一两只飞鸟飞过,白色的,娇娇小小,游荡于空旷天地间却似无所依的样子有点像过去的自己。裴景将视线转回到王宽身上,却发现他和自己一样,也歪着头在看她。他在笑,眼睛里像是装满了透亮的星星。


他像一棵树,一棵能够让她安家的树。裴景笑着想。


“小景。”热风将王宽的温柔话语吹进她的耳朵,“过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彼此都珍而重之。


王宽即使在此刻也依然保持着一丝理智与三分克制,只用一只手轻轻地扣在裴景的后脑上,不让她有半分后退的余地;而另一只手则稍显强势地揽着她的腰。女孩比他矮上不少,所以王宽生平第一次弯了腰。两个人的唇瓣只静静贴着,半天也没有动作。


裴景双手紧紧环着王宽的腰,指尖无意识地扣着他的腰带,鼻尖也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书墨味道。


王宽用嘴唇轻轻磨着裴景的下唇,却在下一刻终于似忍不住一般用舌尖轻轻探进了裴景的口腔。


他腰间的那只手瞬间抓得更紧了。


裴景依稀能够听到王宽轻笑的声音,还来不及反驳与控诉便彻底僵了身子——他舔了一下她的齿龈。柔软的触感激得她不自觉地咬了下王宽的嘴唇,疼痛感透过神经传达至大脑,王宽凭着本能离开了裴景。


裴景被人箍在怀里,不停地喘着粗气。呼出的气息恰好喷在王宽的锁骨上,那一瞬间,他只想将人永远这么抱着才好。方才裴景咬得有些用力,王宽轻轻舔过嘴唇,尝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


怀里人还颤着身子,王宽再有更多想法也只得作罢。只将她腰间那只手微微上移,转而温柔而规律地拍起了她的背,像哄孩子。


“小景,忘记我爹和你说的那些话,只要记住我接下来和你说的话就好。” 王宽将头轻轻抵在裴景的肩膀上,只需一个微小偏转便能亲到她的耳垂,“你是渤海遗民或是平民百姓都不要紧,我爹不喜欢你、反对我娶你也不要紧,我只需要你知道一件事。”


“全天下我只心悦你,所以,全天下只有你有资格嫁给我。”


他吻上了她的耳垂。


王宽喑哑着嗓音,每一个字都充满着欲望与爱意敲在了裴景的心上。


“所以答应我,等到了邠州后彻底解决了我与赵简的婚约,我们就成亲。”


滚烫的夏风吹起裴景鬓边的几缕发丝,轻飘飘地打在王宽的眼角,他没有动手去管,却是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两人的衣角交缠在一起,断断续续响起的铃铛声中,裴景鼓起了万千勇气,怀抱着一腔爱意回抱住了王宽。


“好,等到了邠州,我们就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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