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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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长安

 

这条巷子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刑部尚书告老还乡了,这住了几十年的宅子虽带不走,可到底也有了感情,托人找了个买主,听说是个好的,这才放心地带着家人离开。


大门口的人来来往往,脚步匆匆,手里都或拿或抬着几件物事,有瓷器,也有家具,看那些东西的成色,不难看出这人家非富即贵。


管家站在门口,监督着搬运的人,以防他们办错了差事。眼睛余光扫过一道白色,目光一抬,正对上了他的眼睛。


“小人拜见大人。”那是个身着白色常服的清隽男子,只一人独立,袖口与衣襟处皆绣以竹叶暗纹,气质极佳,管家是个人精,自然不敢轻易得罪,“不知大人如何称呼?”能住在这巷子里的,大多是身上有个一官半职的,他们这种商贾,得罪不起。


那人没有说话,只笑着伸出根手指,往上点了点。管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虎贲将军府”几个大字。


“原来是虎贲将军,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海涵。”管家弯了弯腰,行礼作揖,礼数十分周全。


“无妨。”他的声音极为好听,完全没有一点杀伐之气,倒像个文人,“以后我也算与府上是邻居了,不必如此多礼。”


“既然如此,那以后还请将军多多关照了。”管家再度弯了弯腰,“府上还有些琐事,就不打扰将军了。”


润玉看着他,微微颔首,像个真正的端方君子。待管家离开,一转头,对上自家小厮魇儿的眼神,颇显无奈:“怎么了?”


“将军,这整个朝廷谁不知道您是出了名的不爱管闲事,让您多关照,这大概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魇儿撇了撇嘴,眼神中满是怀疑,“再说,您管得过来嘛?”


他家将军什么都好,年纪轻轻便挣得了军功,获封虎贲将军,得赐将军府,可要是论起他的缺点,呵,说好听点那是与世无争,可要是说不好听点,那就是懒。懒得去管朝廷纷争,也懒得去管人情冷暖,边境有乱,他便出征,可要是两国相安无事,他乐得当条咸鱼,恨不得只一辈子躲在这将军府里才好。


听了这话,润玉倒也不生气,笑着转身往府里走去,可实在耐不住魇儿在背后看他的眼神,微微一转头,却在一瞬间顿在了那里。


两家人的院子只隔了一道墙,那墙头虽不高,可要爬上去也是要颇费一番功夫的——特别是对一个没有任何武艺的姑娘家来说。


她的头发头发散乱地披在身后,有几束不听话的缠在了她的颈间,许是有些痒,亦或是额上的汗珠沾湿了眼睛,她皱着眉头,眼睛轻轻半阖,像只猫。阳光很好,照在她的天青色袄裙上,更显出她的皮肤的白皙。她很瘦,脚踩在瓦片上几乎没有声音,缓了一会,才睁开了眼睛。见到他的那一刻,身子明显地一怔,大约是从未想过只是爬个自家的院子怎么会遇见一个外男。


“你叫什么名字?”润玉站得离她近了些,近到她甚至能看见他眼里的清澈笑意,一瞬间,寂静世界百花怒放。


“邝露。”她的声音娇软,带了些隐隐的英气,一开口,眼角眉梢具是风情,“我叫邝露。”


“是吗?”他又走近了些,仿佛一伸手便能碰到她,“好巧,我叫润玉。”


站在一旁目睹了全部的魇儿这辈子第一次觉得,他家将军这场闲事,大约是要管到底了。

 


皇城根底下,朱瓦红墙,白雪连天,一切似乎都是最美好的样子,不论是景,还是人。


邝露穿梭在人群之中,活像一条鱼,她不喜涂香抹粉,可到底正值青春年华,比起旁的女子来,倒多了几分与众不同。她似乎有用不完的活力,头上的珠钗随着跑动一晃一晃的,一路上不知引来多少人的瞩目。


“老板,这个怎么卖?”她拿起一个香囊,眼神晶亮,明明家里已不知有多少个这种小玩意了,“还有那个。”


“小姐好眼光。”天气冷,小贩原本都打算收摊了,倒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笔生意,“一共五文钱。”


倒是不贵。


邝露点了点头,将头一转,朝身后叫了一声:“付钱。”声音那叫一个清脆婉转。


“你倒是惯会使唤我。”润玉笑着从她身后走出,从腰间解下钱袋,取出几枚铜钱递了过去,显然对这动作已习以为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父亲才是首富呢。”


邝露和他待的时间久了,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真是假,接过香囊,状似有些难过:“那听公子这意思,是不打算陪着我了呗?”


润玉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活泼的一面,只觉新奇有趣,笑着摇了摇头:“不敢。”不敢不陪着她,也不敢让她难过,“只是邝露,若今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可得记得自己带钱袋。”


拿着香囊的手微微一顿,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开口:“你要去哪?”声音里多少带了些艰涩。


润玉笑着给她理了理头发,又将兜帽给她戴上:“边疆有乱,我奉旨出征。”他的声音越发柔和,“邝露,我毕竟是个将军。”


邝露没有立时回话,润玉一时间也有些摸不准她的情绪,正想开口,她却突然抬了头,将一枚香囊递到了他的眼前:“这个给你。”


他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你可知,送我香囊,意味着什么?”


“知道。”她歪了歪头,眉眼含笑,微微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说话,“润玉,我知道的。”


香囊乃女子贴身之物,她送他此物,意味着她把她自己,送给他了。


“润玉,你要不要?”


她眼中的情意骗不了人,润玉看着她,只觉一颗心砰砰乱跳,紧张得比起第一次上战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接过香囊紧紧地攥在手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上面的丝线都扯断。


“要的。”润玉将手盖在她的眼睛上,略一低头便贴近了她的耳朵,声音虽轻却坚决,“邝露,润玉要的。”


她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像是对他最好的回应。


“润玉,有一句话我或许不该问,可我还是想问······”她的话还没说完,耳畔那个声音便再度响起,仿佛已经猜到了她会说些什么。


“明年春天,我便回来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等到春天,他便回来娶她。

 

 

“诶,我说你小子这回怎么回事,改风格了啊?”说话的是此次的主帅裴德友,满脸络腮胡,比起一旁的润玉来不知粗犷了多少倍,“谁不知道你小子是个惯会阴人的,不把人耍上个七荤八素的绝不收手,这回怎么走起‘速战速决’的路线了?”


今晚是庆功宴,营帐前处处都搭起了篝火,将士们围坐在火堆边喝酒吃肉,谈天说地,男人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营地。


润玉一向对这种活动敬而远之,每次都只不过端壶酒一个人找个僻静地方坐坐,这回也不例外。


“这样不好吗?”他喝了口酒,竟显得有几分惑人,“早点让你回家陪嫂子,不好吗?”


裴德友虽说是个大老粗,在计谋这块一向比不过润玉,可要连这么简单的转移话题都听不出来,倒也枉费他打了这么多年仗了:“我可听说了,你这会可是主动请缨出战,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了解!说说吧,怎么回事啊?”就这小子的性格,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皇帝来求他他都不会做。


远处的马厩中传来几声马嘶,一阵风吹来,两人身后的战袍披风猎猎作响。润玉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星子,又喝了一口酒,眼神有些迷离,竟是稍带了几分醉意。他轻抚了下胸口,那里,放着一枚香囊。


“我只是,不想让一个人等太久了。”

 


“润玉,你到底想要什么?”皇帝看着底下站着的润玉,只觉一阵头疼,这人不仅拒绝了赐给他的黄金万两,更是拒绝了赐婚,今天倒好,直接闯进了宫来见他,“朕的小十七到底哪里不好?”


润玉笑了笑:“不是十七公主不好,只是微臣的心,不在她身上。”


“哦?”皇帝倒也不生气自家女儿被嫌弃,反而一门心思想要问个究竟,到底是谁能把他这个堪称“油盐不进”的虎贲将军收入囊中,“是哪家的小姐?不会是你以前的老邻居刑部尚书的女儿吧?”


皇帝越想越觉得对,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润玉笑着摇了摇头:“不,她的父亲是个商人,她本人,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家闺秀。”


“你就为了她,拒绝我的小十七?”皇帝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一个商贾之女,就值得你冒天下之大不韪,抗旨不遵?”


“是。”


“那朕要是不答应呢?”


“臣,请辞!”

 


 润玉的脚步还是顿在了那里,他抬头看去,看见了她。


她好像瘦了,脸上的肉少了些,看着他的时候,就像是要把他吸进她的眼里去一样。比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爬墙“功力”显然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阳光依旧很好,照在她的头发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粉。她坐在墙头上,一双脚上下晃动着,腰间香囊晃眼。


“你叫什么名字?”他走得离她近了些,眼中笑意明显,“我叫润玉。”


“是吗?”她轻轻颔首,语气轻松,“好巧,我叫邝露。”


轻轻一跃,自墙头翩然而下,落入了他的怀中。


“润玉。”她勾着他的脖子,丝毫没有想过会摔倒这件事,“你接到我了。”


润玉将她往上颠了颠,没有接她的话,也没有责怪她的鲁莽,反而吻了吻她的额头,语气温柔:“邝露,春天到了。”


他可以娶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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