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疯

你需要的只是一份糟糕的草稿

【梧桐】鲸落

答应我看完好吗

部分设定来自百度百科


 

“当鲸鱼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会最终沉入海底。生物学家赋予这个过程一个名字——鲸落。”


 

今天的天气很好,是上海连续下了半个月大雨以后出现的第一个晴天。


可吴白的房间却是漆黑一片。


层层叠叠的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将窗外明媚的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寂静的黑暗中,只有桌上的电脑发出一点微弱苍白的光,刺激着人的眼睛。靠墙放置的那张大床上,正隆着一个小山包。


俱乐部的装修风格就如同他的主人一般冷硬冰凉,厚重的铁门在打开的那一瞬间避无可避地发出些许声响。佟年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行进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她是在床脚磕到脚踝的那一刻停下的。


坚硬的铁质划过关节,即使隔着一层厚长筒袜也依然让佟年忍不住想喊一句痛。女孩的手在摔倒的前一刻凭着本能抓住了床单的一角,柔软的羊毛围巾在地面上划过一段距离,佟年抬起头时,正正好好地看见了那个小山包下吴白露出的半个脑袋。


他似乎还在安稳地睡觉,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让他有半点反应。


佟年却很担心。


她的男朋友与他的队员们前天刚刚输了一场比赛,在拿到全国冠军之后。


#K&K战队输了#的话题已经在热搜上挂了整整一天,媒体们也像是完全忘记了前段时间他们对这支冠军队伍的赞赏与褒扬,铺天盖地的负面评价快要塞爆了韩商言的邮箱和电话,各种质疑与谩骂在任何一个队员的微博评论中都随处可见。


97打电话给佟年的时候,她才刚刚坐上从北京赶回来的飞机——Leader佟抛下了整个团队,赶回来要见她的吴队长一面。


“吴小白。”佟年将脸静静地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指尖无意识地揪着床单,像是要把那一小块地方抓出毛边来才罢休的样子,“你要是没有睡着,你就听我说说话,你要是睡着了,那也听我说说话。”


这话说得没什么道理,更没有什么逻辑可言,佟年自己也知道。


女孩子没有刻意减轻音量,轻柔的声音四处飘散在空气里,因为此时姿势的原因,佟年发出的每一个音都像是含着几个透明的水泡,一点一点地湿润了周遭氤氲的空气。牙齿时不时会磕到嘴唇,她的每个字都说得很慢。


“我们去年的那个项目,关于人工智能应用的那个,你还记得吗?原本申请材料都通过了,导师也说上面同意继续给我们拨放研发资金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上个月突然得到消息,这个项目的研究成果还是没有办法正式投入使用。”佟年趁着黑暗的环境,丑丑地做了个皱眉的表情,手上的力气也用得越来越大,“我和亚亚都很生气,明明之前认同我们的是他们,可现在批评我们的还是他们。”


“老师一直劝我凡事出了问题都要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我以前一直都觉得这话是对的,可这回我一点都不想听他的话了,我觉得,就不是我的错,就不是。”


佟年动了动已经有点发麻的手臂,充满了嬉笑怒骂的鲜活。


裹在被子里的人在她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身体便几不可察地微颤了起来,连带着整张床都有些微动。佟年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指尖便被人全然包进了掌心。


“吴白!”


她就知道,这人在装睡!


电脑的屏保因到了时间而使房间中最后一点光亮得以熄灭,在那一瞬间,吴白打开了床头的那一盏小灯。


突如其来的大片光亮迫使着佟年不得不闭上眼睛,待到她能够适应了这光线再睁开眼时,却发现了吴白脸上放肆的笑。


——透过他的眼睛。


男孩握着她的手还带着刚从被窝里带出来的滚烫温度,被子在动作间也只是被扯到了他的肩膀处,一双眉眼便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了女孩的眼前。吴白冲着佟年眨了眨眼睛,没有一丝闪躲,也没有一丝被人发现秘密的困窘。


橙黄色的灯光中,佟年觉得吴白的眼睛会发光。


“佟年,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要这么变着法地来安慰他。


吴白缓慢地坐起身,抓着人的手却没有松动。看到她还坐在地上,干脆借着力将人拉了起来放在床上。连日的阴雨让被子都还带着点湿气,吴白拿过床尾的队服外套垫在了佟年身下才算勉强安心。


“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他会看见那些难以入目的评价,担心他会承受不了这样的失败,毕竟没有人会比佟年更加明白在一场盛大的成功后又迎来一场同样盛大的失败是多么地令人颓废。


她低着头,只给吴白留了一个好看的发顶。


“佟年,你知道我是几岁进的这行吗?”吴白将手扣在了佟年的头顶。


“十二岁。”


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他将人生中所有的美好岁月都献给了CTF,以一种近乎于执拗的匠人精神成就了如今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


“那你知道我一共输过几次,赢过几次吗?”吴白轻轻地揉了下佟年的头,将身子朝她的方向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佟年不明白这个吻是怎么发生的,她只是察觉到吴白的靠近,然后抬起了头。


她本就是盘着腿坐着,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吴白的迅捷,也自然抵挡不过他的刻意为之。两人的体重将床铺浅浅地压出了一个小坑,重力失衡的情况下,佟年无意识地抓紧了身前的人的衣袖。


柔软的卫衣布料让佟年的身心得到了一瞬间的放松,却也给了吴白可乘之机。男孩的舌尖轻轻地探进女孩的唇瓣,触到她的舌尖的同时,吴白横亘在佟年腰间的那只手也收了网。


即使隔着厚厚的衣物,佟年也能感受到吴白身上源源不断的热烈气息。他在亲吻这件事上一向表现得温柔,此刻也只是用舌尖轻轻扫过她的每一颗牙齿,酥麻的感觉通过神经传到大脑,佟年的腰窝软了半截。


吴白抽身离开的那一刻,用额头轻轻地抵住了她的。佟年的鼻尖上满是吴白的鼻息,耳廓处的红晕顺着肌理蔓延至了脖颈。


“还记得刚刚那个问题吗?”原本放在佟年头顶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了她的后脑,摆明了不给人后退的机会,“答案是,我都不记得了。”


这十年的时间里,前几年的时间里他几乎都在输,后几年的时间里他又几乎都在赢,对输赢这件事的看法,旁人从来都比他本人要在乎得多。


“佟年,我在乎的从来都是那个结果。”终有一日,他会站在世界之巅峰,“过程如何,从来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佟年并未松开吴白的衣袖,顺着他的动作,她伸出手去轻轻地环住了吴白的腰。她的耳朵贴在他的心口,空旷的房间内,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佟年,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我的队员,我们最后都会赢的。”


 

“队长,大嫂呢?”


97站在吴白的面前,试图越过男人的肩膀看到整个俱乐部的救星——他们队长自从输了比赛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算是韩商言都没敢轻易进去。


“哄睡着了。”连夜的航班,那双眼睛都快红成只兔子了,“你给她打的电话?”


97看着吴白的神情,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件很了不得的大事。


“队长,你别生气啊,我们就是担心你的状态,所以才······”97的眼珠转得飞快,只恨没有把Demo和Grunt一起拉来挨枪子,“我们也没想到大嫂行动这么敏捷啊!”


“97,你来俱乐部几年了?”吴白垂着头看着97,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不生气,“我当你的队长又有几年了?”


这个问题倒是很简单。


“我是十五岁那年来的俱乐部,十七岁进的一队,到现在正好四年。”


“那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在打比赛?”吴白的脊背笔直,恰好站在阳光投在地面上的那个光圈里,像是个神,“或者说,你又是为了什么在打比赛?”


97歪着头,显得有些沉默——静默流动的时间里,他突然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情。


这支战队中的许多人大多都来自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城市,只是因为年少时无意中观看过的一场比赛,或是惊鸿一瞥过的一些人便义无反顾地提起行囊奔向了这个只有在电视中才听过的大城市上海。


到达虹桥的二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逼仄的上铺,与他们永远有隔阂的天气,适应不了的饮食······这一切都在告诉他们,他们正在这个世界上寻找一个立足之地。刚刚十几岁的年纪,就要考虑赚钱养自己的事情,要知道每天的生活费从哪里来,要知道哪家网吧能够以最便宜的价格让他们整晚整晚地待在那里练习。在那些艰难岁月里,他们知道了出门去人多的地方的时候要将包背在身前,知道了交煤气水电费用的时候要和陌生人隔着一道铁门,而也正是因为这些,他们显得比谁都要拼命。


——拼命地挣脱这种蝇营狗苟的生活。


97当然知道吴白的梦想,他要站在世界的舞台上,捧起那个应该属于中国人的奖杯。可是他毕竟不是吴白,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世界第一。他所想的,不过是简简单单地赢下每一场该赢的比赛,然后养家糊口。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也知道我的梦想从来都不能代表你们的梦想,但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们我真正的想法。”吴白将手中那份连夜写出来的分析报告交到97手中,尽管只是薄薄的几张纸,却几乎让他一夜未睡,“关于那场比赛的失败,我没有怪过你们半点,也没有半点失望难过的心情。正如我很久之前就和你们说过的那样,无论是失败还是荣誉,都是属于整支队伍的荣光。”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会失望乃至颓废,这场比赛输了,那就在下一场再赢回来;要是再输,那就再赢,没有人能一直赢,也没有人会一直输。”吴白的声音很平淡,却用手拍上了97的肩膀,“通往世界冠军的那条路有多长,我们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谁都不知道。我们都不是像Gun神一样伟大的人,终有一天,不论是‘Dt’、‘97’还是‘Demo’、‘Grunt’、‘One’这些名字,都会被人遗忘。但我希望,在我退役的那一天前,我能陪你们走完这条路,同样地,也希望最后是你们陪我将这条路走到尽头。”


在97的记忆里,这是吴白第一次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虽然他们平时都叫他“冷场王”,但他们这些孩子都知道,如果说韩商言是将他们带进CTF这个世界的引路人,那么吴白便是他们在赛场上身前最坚硬的那面盾。


是战友,但更是兄长。


“队长,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97紧紧地抱着手里的报告,“你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


吴白的站姿并没有变,余光中却突然落入了一角白色的裙边,眼窝在那一刻添了一点莫名的温柔。


“可能是因为,我的第二名实在太美好了。”


美好到,他不得不做出改变。


 

“怎么出来了?”


吴白站在原地,微微扬起头与二楼的女朋友遥遥相望。


“刚刚听到了多少?”


佟年不过才睡醒,一头短发乱糟糟地翘了起来,眼周还带着明显的睡意。她贪方便,直接穿了吴白的外套便出了门——长长的外套直接遮到了她的小腿肚。


“一点点。”佟年冲着吴白比着手势,“只听到了某人说我很美好。”


倒是该听到的一点都没落下。吴白如是想。


两个人却在下一秒都笑出了声。


“想玩这个吗?”


尽管佟年上次玩这滑梯的过程着实有些尴尬,可是不可否认,她对这个玩具上了瘾。每次下楼,放着好好的楼梯不走,一定要选择这条捷径。


没等佟年回答,她就看到了吴白蹲下身体,朝她张开双臂的样子。


“下来吧,我接着你。”


灯光下的青年在笑,温柔得让佟年心安理得地喜欢。


鞋底触到他的脚尖仅仅在她滑下滑梯的几秒种后,佟年窝在吴白的怀里,却足足待满了三分钟。


她的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柔软的衣料让她无意识地在他的胸前蹭着。稍稍偏过头,她能看见吴白干净漂亮的下颌线。


她的男朋友,有着一个仿佛浸润了江南水汽的温柔姓名,但却也同时拥有着一副宛如经历过窑烧1200℃高温的倔强身骨。或许清冷是他的天性,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他面对这个浩瀚世界时的寂静温柔。


不远处的训练室内,所有的队员都在拼命地训练,键盘的敲击声充斥着人们的耳膜。吴白的手还搭在佟年的肩膀上,指腹摩擦过她的耳垂。他听见一个轻柔声音从他的胸腔深处传来,清晰无比。


“吴白,我将永远担心你。”


——也将永远爱你。


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发出的频率是52赫兹,而正常鲸鱼是15至25赫兹,世上没有任何鲸鱼能听懂它。它没有鱼群,没有同类。许多年后它的尸体会沉入海底,供养整套生命系统长达百年——这是它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


但何其有幸,吴白遇见了佟年,这是这个世界赠予这个男孩最浩大的浪漫。



评论(145)
热度(2767)
  1. 共7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时疯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