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疯

 01. 夫妻

 

邝露从没有想过润玉，这位日理万机的天帝陛下，竟有一日会突发奇想，想要给她洗头。她看着横亘在自己头顶上方的俊秀脸庞，手指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裙，面上虽不显什么，但心里着实有些紧张。

 

他们不是神仙吗，洗头这种事，捏个诀不就了事了吗，用手洗，他确定他真的会吗？当然，这么明晃晃的质疑，邝露是绝对不会当着润玉的面说出来的。

 

润玉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轻笑一声，接过一捧水往她的发上淋去。突来的湿润让邝露不自觉地闭了闭眼睛。

 

润玉虽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但看上却十分熟练。他的手指轻柔地穿梭在她的发间，时不时还会按压她的头皮，舒服极了。邝露不禁满足地喟叹出声，活像只餍足的猫。

 

润玉看她好笑，便用手弹了弹她的脑门，立时引得她睁开了眼睛。

 

“疼！”邝露也不忘摸了摸额头，“你的手还湿着呢。”

 

润玉当即停下手上的动作，更是干脆将两只手都贴上了她的脸颊：“邝露这是嫌弃本天帝了？”

 

他的脸上含笑，可说出来的话却让邝露打了个激灵，仿佛她要是回答“是”，下一刻可就不是湿脸那么简单的事了。她快速地摇了摇头：“我怎么敢嫌弃陛下呢？不敢，不敢。”

 

她的眼神狡黠，明显是口不对心，可润玉却看得心里欢喜，这么多年，他终于让她从那个疏离谨慎的圈子里跳了出来，她成了他的天后，而不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仙侍。

 

润玉收回手，用水冲去她发上的那些泡沫，邝露原以为到此结束，可却没想到他竟然拿出了一块毛巾，看这样子，他是想要将这一整套程序走完的架势。

 

邝露坐起身，连湿发都不管了，转头看着润玉：“殿下今日，到底怎么了？”

 

润玉将她的身子转回去，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她的头发，嘴角有一抹温柔的笑：“没什么，就是想着我们既然成为了夫妻，我这个丈夫总是要为你做些什么的。凡间的丈夫做些什么，我也想一件不落地都为你做一遍。”当年，总归是她做得多，如今，也该轮到他做些什么了。

 

他的语气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却硬生生地让邝露红了眼眶，她从不知道，“夫妻”这两个字从润玉口中说出来，竟会如此动听。

 

润玉嘴角还是挂着一抹笑，手下动作却不慢，只是还没等到头发全部擦干，他的怀里便多了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也不在乎水弄湿了衣袍，干干脆脆地将她抱得紧了些：“怎么了，嗯？”尾音上扬，带着他的气息，直让她的心也有些发颤。

 

“夫君。”她的声音有些小，像是害羞，可在润玉的耳朵里却是如烟花炸裂一般的声响：“再叫一次，邝露。”他的声音似乎都有些发抖。

 

“夫君。”这回的声音大了些，只是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声音有些发闷。

 

润玉看着她红透的耳廓，将她抱的更紧了些，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娘子”，满意地见到她的耳朵更红了些。

 

他捏了诀使她的头发变干，吻了吻她的发顶，眼神含笑。

 

我很高兴，是真的很高兴，我的，娘子。

 

02. 吃醋

 

邝露虽比不上锦觅那般美得张扬，但却也是天界上难得的美人。许是原身是露珠的缘故，她那双眸子水润极了，看着人的时候活像要把你的心都浸润了才罢休。她不喜艳色衣衫，且将润玉那喜素色的习惯学了个十成十，又因小时候受了西天佛法的点拨，整个人清高孤洁，清淡无双，整个天界，怕是难再找出这样的仙子来了。

 

润玉自然是知道她的美好的，也知道这样的美对于男人来说有多么的不可抗拒，可知道并不等于接纳与包容，当他看到被一群凡间男子的眼神紧盯的邝露时，心头的火气怕是可以燎原了。

 

她难得向他提要求说是想下这万丈红尘来看看，他自不会拂了她的意，舍下手头所有奏折陪她一起，可却在临行前被妖界的事拖住了手脚，待他处理完毕，人间早已过去了半个多月。

 

邝露知他事多，也不生气，干脆订了一间客栈的房间，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这期间，每天都去外面闲逛一圈，发现什么好吃好玩的，都默记在心中，待润玉下来了，再告知与他，只盼着所有的风景能与他共赏。她的心里，始终都是他的。

 

今日的街市格外热闹，她跟客栈老板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今日是乞巧节，是凡间的女子为纪念牛郎织女并祈祷能获得如意郎君的日子。她听得好玩，便趁着月色出了门。

 

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挂满了七彩灯笼，五光十色，十分美丽。邝露起了兴致，便也掏钱买了一盏提在手上。那是盏很漂亮的八角琉璃宫灯，每一角上都系着红丝穗子，随着邝露的走动摇曳生姿。琉璃映出的光十分柔和，照在邝露的脸上，显得她十分易于亲近。

 

她从未见过人间如此盛景，一时间笑意满眼，只把周围人的眼光全都勾到了她身上。

 

“诶，那是哪家小姐？竟如此美貌！”

 

“可不是，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女人。就像······就像······”

 

“就像那九天仙女下凡尘！”

 

“对，对！九天仙女下凡尘！”

 

男人们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正当他们想上前“唐突”一番佳人时，却发现佳人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邝露。”他站在不远处叫她，声音明明不大，可她却偏偏猛地回了头，并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了他。顾不得什么女儿家的矜持，她冲她挥手：“我在这！”

 

他没有动，眼色沉沉。

 

邝露没有注意这么多，她想着“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抬脚向他走去，待到他面前，顺势扑入了他的怀抱。

 

“你来了。”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我一直在等你。”

 

听了这话，润玉哪还说得出半点重话，可是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实在太过热烈，他心生不喜，便牵着邝露快步离开了这里，同时也不忘用身子遮住她，不让旁人有半点窥探的机会。

 

 

“你在不开心。”邝露对他的情绪感觉十分敏感，“为什么？是······是不愿意······”不愿意陪她下来吗？

眼见着她的情绪渐渐低迷，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将她拥入了怀中：“邝露，我在吃醋。”语气十分的一本正经，听得她有些发愣。

 

他在，吃醋？吃谁的醋？那些，凡人？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他的腰环得更紧了些，微抬起头，盯着他的下巴：“噢。”意味绵长，满含深意。

 

润玉松开她，没什么好气：“你就这么开心？”

 

“很开心啊。”她在他的怀里轻声呢喃，像是这么多年来的努力终于获得了认可，像是她对他的喜欢，终于不是徒劳无功，“很开心的。”

 

“邝露，你很好，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你更好了。”润玉抵着她的脑袋，语气温柔，“我与你成婚已两百年，如果说当初我追你回来的时候只是喜欢，到了如今便早已变成了爱，我原以为你能够体会到的，可现在看来，却是我的不是。”

 

“邝露，我爱你，很爱很爱，爱到别人多看你一眼我也无法容忍。”润玉大概也是第一次说这种话，面色有些红，“所以我吃醋，再正常不过了。我不指望你立时能充满安全感，但求你能信任我多一分，也对自己的自信能多一分。”当初是他伤她太过，如今只能一点一点弥补。

 

邝露没想到他竟将她看得如此透彻，也没想过他对她的感情竟已如此之深，眼眶顿时红了一圈，她也不擦，干干脆脆地看着他：“那我们回家吧。”既然他不喜这些凡人，那便不理他们就是了。在所有事情上，她总愿意迁就他的。

 

润玉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嘴角微勾：“好，回家。”

 

03. 若我先遇见的人是你

 

“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先遇到的是我，这所有的事情还会如此发展吗？”邝露看着润玉的眼睛，真诚地发问。

 

润玉似乎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干脆就牵着她的手原地想了起来。

 

若先遇到的人是她，他的人生会如何呢？

 

在过去千年万年的时光里，他一向是个孤家寡人，守着那一纸压根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兑现的婚约过活，生平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做个放鹿的逍遥散仙。无怨无恨，无爱无憎，当真是称得上是个“神仙”的。

 

可若遇见她，怕是一切都会不同的。

 

她扮了男装进了璇玑宫，当了他的仙侍，那么她便成了那个唯一还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依着他的性子便一定会爱上她。他会带着她去看那遥远天河中的亿万星辰，去人间赏万家烟火会陪着她去做她想要的一切。

 

她会了解他的一切，甚至于他那悲惨的过去。

 

他还是会发现省经阁里的那幅画，还是会带着她去洞庭湖，了解到他那些肮脏的过去，他的

娘亲依然还会死去，甚至于就连她或许都难逃荼姚的毒手。他会心痛，会发疯，即使与与旭凤并无嫌隙，他还是会和天后针锋相对。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会按照原有的轨迹运行。

 

可真的会是这样吗？

 

有了她，他或许会活得更加小心翼翼，仔细呵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情感。他不会带着她去冒险，只想让她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保护圈里，不让外界有任何伤害她的机会。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又都会按照完全相反的方向进行。

 

润玉不知道，若他先遇见她，这所有的事情该是如何发展，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思考的时间有些长，长到下面的那些臣子都开始小声议论，长到邝露摇了摇他的衣袖，以提醒他仪式该继续进行下去。

 

是了，这是她的封后大典，他不该出神的。

 

他牵起她的手，踏上那九霄云殿的白玉台阶，这些台阶，他已走过无数次，这一回，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站定身子，润玉转过头看着邝露，微微一笑：“你问我的问题我不知道答案，可我却知道一件事情，无论我先遇到的是谁，你都将会是我的囚徒，唯一的囚徒。”

 

邝露听了这话，悄悄地拉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开口：“我不是你的囚徒，我是你的信徒，唯一的信徒。”

 

他们齐齐看向底下跪倒呼喊的仙官们，眼神坚定。

 

这一场海晏河清，盛世繁华，我终究是要陪你到底的。